太初殿

No.03 代號「狡兔」的少年

少年靜靜、遠遠地凝視在與父親做搏擊訓練的少女，那香汗涔涔的運動背心伏貼畫出少女健康漂亮的身體曲線。

胸、肩、腰、腿，每個部份都讓同齡異性忍不住多看一眼。
但少年只看著少女的背，少女背上有樣與午後日光同等刺目的東西，那使少年棕銅的眼感到燒灼、使少年沉靜的心揪緊。

他們是竹馬青梅，早在就學、從軍之前，他們就手拉著手度過無數被快樂與點心香甜氣味浸滿的午後。
少年就跟他的代號一樣，是個動如脫兔的男孩，而他也確實靜如處子地沉著，爾後更以狡兔三窟為他的作戰本領。
少女的代號是「猛虎」，而任何見過少女的人都認為這稱號顯然與她不只有八竿子的距離。何只是大相逕庭，是完全相反。
她是個害羞膽小又怕生的女孩，對任何人都非常溫柔順從，就像普世眾人印象中的小白兔。
「猛虎」是她從父親那裡襲得的，她那在鬥技場上握有處決權的剽悍父親給她的，父親相信他的愛女必定能夠不愧對這個稱號。

做為竹馬的少年很疑惑。

是的，他與少女熟識已久，對於虎父亦不生遠。
但少年不認為少女能夠成為「猛虎」，那個與他相識如此之久的青梅甚至到現在都還只叫他的姓，少年無法相信少女能成為她父親那樣的猛者。
不是看不起少女，少年知道也體會過少女一身從虎父那裡學來的好功夫，更別提少女還有與她溫淑外表毫不相襯的巨大力氣。
是少女無法「猛」與「狠」，處處擔心傷到別人的她沒有虎父能改鬥技為處決的心狠手辣。

絞著手指抿著唇躲在人群後面的少女，怎麼可能變成刑場上一拳一命的猛虎呢？

但少女終究還是從父親那裡得到代號，以英雄部隊一員的身分與少年一同面對挑戰法律的惡人。
少年看著少女拿到專屬臂章的表情，看著那抹高興、緊張、期待混雜的笑容，看著那對有點被淚水浸濕的眼睛。
少年決定要在鬥技場上保護少女，不論在心裡是什麼樣的理由驅使他這麼做，少年做了這個決定。

少年努力地把每個敵人所有的資料都搜出來、記起來，規劃出最萬無一失的作戰計畫，讓少女受到的傷害減到最低。
少年靠著三個圈環與一把大槌在競技場打垮所有敵人，少年抱著必須保護少女的決心奮戰著，讓自己能夠得到最完美的勝利。

狡兔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蹦跳穿梭，為了保護猛虎而使盡全力戰鬥著。

少年失敗了，在少年意識到自己中計的時候他就預料到了，他失敗了。
他的計謀被破解了，敵人以破片手榴彈徹底封死了他的逃脫路線，猶如甕中的鱉只能等著任人魚肉。
他失敗了。在此時他居然容不下其他想法，他失敗了，他讓部隊的名字蒙塵了。
然後少年想到了少女，想到少女接下臂章與制服的笑容。
少年決定封死所有開口，不讓爆炸的威力轟出去，即使那表示他會被炸得不只粉身碎骨、萬箭穿心。

至少他要保護她——而他卻在這時愣住了。

少女在那一刻衝向少年，猛虎擊碎了狡兔窟窿的封口，迅雷虎軀直往前衝。
少年是第一次看見少女那樣的表情，如此堅定、專注、恆毅，兩隻竹綠色的眼睛飽含力量。
她撈起他便往出口再次衝刺，而少女所能做出最大限度的飛躍速度已經到了極限。

爆炸的火光從少女的背後襲來，在少年眼中宛若地獄的業火。

狡兔什麼聲音都聽不到，爆炸的聲響蓋過他的嚎叫，如同那些不曾聽過兔子尖叫人們印象中的沉默。
轟隆巨響掩蓋猛虎那一刻的悲鳴，讓少年只能以雙眼目睹少女摔落地面的痛苦蠕動，只能將少女背上的血肉與焦灼盡收眼底。

失敗了，完全失敗了。
少年在消防裝置噴灑的水幕中呢喃。
我沒有保護她，我失敗了，我沒有保護她。
少年抓起那把大槌。
她，我說要保護她的，我說我會陪她的，我說會保護她的。
少年大步跨過少女。
都是因為這傢伙，這傢伙讓她受傷了，都是這傢伙的錯。
少年使盡全力把犯罪者的腦漿用大槌塗在牆上——

都是因為我。

少年並沒有殺死罪犯，少女的父親在那個瞬間衝上場，接下那記真的會砸爛人腦的槌擊。
狡兔不是持有處刑權的特殊官兵，所以他是不能殺人的。
虎父這是麼說的，話語自他那把橘紅的鬍鬚底下吐出，重的與手術室外的空氣一樣。
少年呆坐在椅子上，思緒聰穎到可用狡猾來形容的他，這時候在腦海裡只剩下空乏的一句話。
他想對虎父道歉，但是少年發現他根本無法言語，他的嘴唇只能顫抖。
虎父不發一語，只把厚實大手搭上少年發抖的肩膀。
少年幾近崩潰地抓著自己的頭巾尾巴，兩片長的像野兔耳朵頭巾尾巴。

這一刻，少年就像抓著自己耳朵的兔子，怕得抖得不敢抬頭。

少年出了一趟長差，少了伙伴的他只能出勤別項公務。
而少年始終無法停止，每一天他都在想著少女，但也每一天都沒有拿起電話的勇氣。
少年還是要回去的，飛機上的他絞盡腦汁想著該跟少女說什麼。
但就像以前一樣，對少女他總是講不出真正想講的話，無法像幼時一起遊戲那樣無猜。
狡兔很聰明也對自己很誠實，但不代表他會把這些都顯露出去，就像不到最後他不會掀出底牌那樣不斷藏匿。
少年突然想找個洞鑽進去，他的罪惡感無法讓他直直走向少女所在的地方。
少年就這樣抱著膝蓋坐在建築的陰影下，只敢舉起耳朵聽得狡兔就那樣縮在那裡。

少女在與小孩子唱歌玩耍，那是他們曾經一起盪著鞦韆唱的歌。
少女在聽小孩子問她背上的傷還痛不痛，就是她聽著他的計畫點頭應諾的聲音。

少女對小孩子說，傷口已經不痛了。
少女對小孩子說，這個傷不是他的錯也不是她的哀痛。
少女對小孩子說，那是她們勇敢的證明。

少年抬起了頭。

少女對小孩子說，少年為了保護她而勇敢戰鬥著。
少女對小孩子說，所以她不能讓他一個人面對難關。
少女對小孩子說，她現在有了勇氣。

少年讓陽光灑在自己身上。

少女對小孩子說，這就像是老虎的花紋。
少女對小孩子說，她把勇氣紋在自己身上了。
少女對小孩子說，她現在是真正勇敢的猛虎了。

小孩子們兩步併做三步跑去吃點心，少女微笑揮手做別。
轉過頭來看見少年時，少女嚇得像隻貓兒一樣跳了一下。
少女開始在少年面前手足無措，招呼忘了打、名字忘了說。
少女擔心少年是不是聽到了她的話。
少女擔心那些話讓少年心裡不好過。
少女擔心她又讓少年覺得自己錯了。

少年望著那對竹綠色的焦慮眼睛。
啊啊……又把想說的話吞下去了。
少年對少女伸出了手，另一手指著旁邊的鞦韆。

少女愣愣看著棕桐色的沉靜雙眼。
太好了……沒有不高興跟罪惡感。
少女對少年嶄露笑容，拉著手跑向搖曳的鞦韆。

狡兔不再懼怕猛虎背上的花紋。
狡兔仍在鬥技場上蹦跳著，像在打地鼠一樣地揮舞著大槌。

代號「狡兔」的少年今日也與代號「猛虎」的少女一起維護和平。
少年知道，仍有許多人對少女的稱號有所質疑。
少年不說、不反駁，只是繼續與少女一同戰鬥。

對狡兔少年來說，如果只有他知道的話比較好，那這就是專屬於他與她的了。

他與「擁有足夠勇氣為他人挺身而出」的少女結伴戰鬥，這是他的光榮。
至於他與他所喜愛的人在一起這部分，他想當作一個人的秘密。
等到時候對的那一天，這就會變成跟另一個人的秘密。

代號「狡兔」的少年如此期待著，在他的人生旅程上持續他蹦蹦跳跳的英雄進行式。

-END-

有點彆扭的狡猾野兔，某個坑裡的孩子。

突然想寫他的事情就這樣寫了，而且還算是意外的快吧......海爾君你果然很彆扭騷包呢(被捶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