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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人跟少女沒有打招呼。

沒有一聲「嗨」或是「哈囉」,也沒有馬上衝進對方懷裡的擁抱。

好不容易的再次聚首,場面卻是如此教人匪夷所思。

 

真是個相當不及格的重逢時刻,對剛從小島建築頂樓衝下來的Murdoc來說很糟糕,對才從巨大Russel嘴裡爬出來的Noodle也很糟糕。
男人本來可能想說什麼,但是一看到帶著貓紋面具的少女卻什麼都卡在喉頭。
他可能想趕緊問問那美女到底是不是Noodle,不過那會是個爛問題,爛透了。
暴君怎麼可以因為小公主化了妝、有了女人味就看不出來呢?就算那面具遮著他看不到的地方他還是一陣心疼,少女是不是受傷了?
而讓狀況更複雜的是有「另一個」Noodle正站在兩人之間,所以男人的腦筋正卡在要怎麼解釋的節骨眼上,只是他完全沒有時間去沖上一壺茶然後坐下來好好解釋,他就驚愣在那裡。
少女本來是要說話的,只是她不知道到底該先把注意力放在哪一件事情上。是有個怪人正在追殺男人呢?還是那個跟自己幾乎沒什麼兩樣的少女是誰?又或者是到底為什麼男人居然變綠了?
她不蠢,她是個聰明伶俐的少女,可是有股比理智更具有影響力的東西在干擾她——她的情感,事實上少女她現在可以說是無名火起。

那是什麼?
貓面具的少女擰起秀眉想著,為什麼和她如此相似卻又更貼近那個男人?
憑什麼?到底是憑什麼?
那是她的耶,她的。這個頭上開了花的……不管是什麼東西,怎麼可以取代她?那是她的,她的!
Noodle若真是隻貓,她現在必定緩緩弓起身子、豎起毛髮,對著那個「冒牌貨」齜牙裂嘴的低聲哈氣。
只是另一種情愫像是藤蔓,從這不該有植物的塑膠海灘上生出並纏繞住她的雙腳,沒讓她一個飛撲過去把那假貨給拆了。
Murdoc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做出那東西的?
只有他會這樣做,2-D不會,Russel也不會,只有樂團團長會自私、自我中心到這程度,竟然是這樣的程度。
他是不是很想我?是不是受不了我不見了?他以為我死掉了嗎?他有沒有哭?是因為這樣變綠的?
種種疑問、同情、傷心、憐憫在同一時間灌進少女的心,讓她覺得好混亂、好生氣卻又好難過。
少女的心在湧動,可是少女的身體沒辦法再跨出任何一步。

直到另一個她,Cyborg Noodle,機械性地扭動脖子跟身體,甚至能夠聽到小小爆炸與摩擦的聲音。
她用那跟本尊一樣的面容看著理當是主人的男人,創造她、教導她、給予她全部的男人。
機械少女打直了雙臂,手上兩把衝鋒槍直直對著Murdoc。

本來貓面具的少女以為,那個男人會抽出一支遙控器然後炸掉機械的少女,本來。
但是男人的表情卻淨是錯愕,不一樣顏色的眼睛張的好大,嘴打開了似乎是想叫誰,然後停在到底是誰的死結上。
那就像是打火機一樣,喀的一響把少女的神經活生生點起來。

她不是那個躲在風車塔裡面的少女了,在那之後的她才把自己的能力完全開發,變成完整的她。
這個身材姣好的美女不只是以前蹦蹦跳跳的活潑少女,她血液裡流動的不只是音樂天賦,寫在她基因裡的還有怎樣戰鬥——做為一個超級士兵。
而已經成長至此的貓紋淑女舉足貓步,卻是以猛虎之勢一踏衝出,同時手上多了一把長近一米並亮如鏡的武士刀。
嗔怒烈的一同她唇上顏色,淨白的貝齒緊咬著自己的憤怒,墨黑的眼睛裡併出翠綠而濃烈飽滿的殺意。

HOW and HOW DARE YOU.

那個暴君極盡疼愛之能事的小公主在上一秒武裝起來,她成了暴君始料未及的戰鬥王女。
他詫異地看著,看著那個曾坐在他腿上、拉著他衣領要玩遊戲的小女孩,現在正提著把刀直直殺過來。
有那麼一瞬間他分不出來誰是誰,那令人戰慄的氣場居然如此相同,使他不得不反常地繼續呆站在那裡。

 

戰鬥並沒有持續很久,畢竟Cyborg Noodle已經是半壞狀態,戰鬥在不傷到其他人的情況之下結束了。
Noodle贏了,她抓準了一個致命的空隙,在Cyborg Noodle突發性的機械僵直中把太刀迅速揮過,那顆開花的腦袋於是跟身體分了家,叩隆叩隆地滾下。 
是的,打鬥的刺激與勝利的愉悅確實讓她很享受,尤其是用刀子將對方的頭給削下頸子的那幾秒。
人工皮膚、管線、金屬……這些一一被劃開的聲音多麼悅耳,沿著刀身傳回來的是陣陣輕顫的觸覺。
不可置否,那一瞬間Noodle感到相當愉悅——可是她馬上就後悔了。

沉醉在戰鬥癮頭裡的少女看到了,在她切開另一個同樣面貌的少女頸子時,她與男人的視線對上了。
那是什麼?你難過嗎?是害怕我還是她?你捨不得這個要殺掉你的機器?我是不是做錯了?
各種不同的想法再一次從心裡溢出,連帶著一點害怕、罪惡與困惑。
少女站在那裡,男人仍杵在原地,兩人之間的那具機械機體癱倒在地。
四周靜默的只剩下海浪聲,原本的敵人也不知所蹤,海風的溫度是如此讓人煩悶又無奈。
還是沒有打招呼的聲音,沒有「嗨」也沒有「我回來了」,也沒有一句「歡迎回家」。

晚餐索然無味,只有2-D歡快又好聽的聲音能多一點味道。
藍髮青年知道他的小妹妹回來了都快樂瘋了,讓他遮騰了好幾天的追殺戲碼終於有了一個快樂的結局。
取下貓面具的少女右眼邊有塊瘀血與灼傷的痕跡,主唱擔心地直問她有沒有怎麼樣、會不會痛。
Noodle對他有些抱歉,因為她真的沒聽進去多少,在戰鬥之後她就一直心不在焉,活像是副作用。
Russel的身形太大只能待在外面,不過他們健壯的鼓手似乎沒有到底該吃什麼困擾。
用完食不知味的晚飯後,Murdoc就把2-D給轟去睡了,理由是「Noodle累了」。
雖然這座島上唯一的建築充滿奇怪的暗房與機關,搞不好在哪裡有空房間能夠給終於歸來的少女好好休息,但是連主人自己都不曉得設計圖到底生個什麼樣子,所以男人並沒有做出這種決定。
他領著看上去還有點恍惚的少女上樓,Murdoc把自己的房間讓給她睡,他毫不留戀地把床上本來的雜物直接一股腦掃下床。他轉身要Noodle好好睡一覺,其他事情留著明天再說沒關係,男人就轉身前往上層的房間。
目送著Murdoc出去,Noodle坐在柔軟的大床上,貓紋面具被放在一邊,她愣愣地看著現在只有月光與海浪聲的房間。

Noodle小心翼翼地光著腳丫子走出房間,一步一步走進電梯裡頭。
少女果然無法睡去,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幾個小時就是睡不著,明明自己可以在任何地方好好睡一覺的。
聰明也敏感的她知道是什麼打擾她的心思,使她無法成眠的主因在哪她都知道,她知道的同時卻有著數十倍以上的不知道。
上了岸之後什麼都亂了。少女垂著肩膀凝望電梯地板,她想得出神,連自己沒按下樓層都是過了兩分鐘才發現。
電梯門打開時伴隨著雜音,Noodle一度擔心這會把Murdoc吵醒,隨後就發現這完全是多慮。
男人似乎也經歷了一段波折才來到島上,難得在這個時間就已經睡死了。
Murdoc睡在沙發上,看來是洗過澡之後換了件黑長袖襯衫跟長褲就躺平了,有股檀香跟菸味混合的味道。
他睡得很沉,就連鼾聲都只有微微地起伏,也當然沒有發現少女跪坐在沙發旁。
沒有小夜燈或是檯燈,只有月光從大窗溜進來,點點銀星灑在地上、家具上,不過沒照到男人的睡臉,他一如往常地躲在影子裡。
即使沒有光少女也看的到,他唯一毫無防備的這時候是怎樣的面容。
Noodle就這樣安靜地坐在地板上,雙瞳的焦距不知道是在Murdoc臉上還是其他地方。
「哈囉?」她忽然試探性地開口,小聲對著熟睡的那一方打招呼,回應她的當然只有淺淺的呼吸聲。
就算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,少女還是有點小小的失落,她一手枕在沙發邊上一手輕輕撩開男人的劉海。
他瘦了,更嚴重的是居然變綠了。從小就曉得男人身上的氣質不像正常人,可是也從沒想過居然會越來越不像。

到底怎麼了呢?他會願意說嗎?
聰穎的少女馬上就有答案,她能夠自己告訴自己。
他不會,因為他總是這樣逞強。
從小到大,不管有什麼事男人都是自己解決。樂團也好、財務也好、行程也好……都是男人在處理,手段不盡然正確或是有效,但是作為一團之長他沒有不費心過。總是對人惡言相向、不懷好意、暴虐無理、驕縱輕狂,很難相信男人是個有原則有堅持的人,從女孩被帶到少女的她都知道。
這個樂團一度面臨分崩離析,吉他手失蹤、鼓手失常,只剩下貝斯手跟主唱的情況幾乎走不下去,樂團魔頭死命緊抓著不放也不准這個團體散成時間的碎片——而她居然沒能在這樣的時刻留在他身邊。

Noodle難過地把視線移開,卻瞥見一個讓她幾乎馬上把悲傷轉為憤怒的東西。
那顆頭,Murdoc雙手環著那個機械少女的頭,就在男人的身上。
她忍不住皺起細眉,給暴君帶大的小公主多少還是受了點影響,她自己或許沒發現,不過她的想法絕對跟男人有幾分相似,像是寫成霸佔也沒有錯的獨佔欲。

那是我的位置。

確實,能夠斗膽趴在暴君胸膛上的向來只有小公主,那是專屬於她的特權。於是少女安靜地起身並舉起她纖細的長腿,一腳把那顆頭從男人身上踢下去,隨後像隻沉默又嫉妒的貓咪悄悄地爬上沙發,無聲無息地鑽進男人懷裡。
只剩下頭的機械少女自然是沒辦法抗議,機械頭顱就這樣安靜地躺在地板上。
第二次勝利,雖然有點幼稚。少女心想,帶著勝利的驕傲躺在男人身上。
她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這樣跟男人撒嬌了,除了叛逆期那一陣子的心理障礙,離開這麼久之後再次歸來才得到的溫暖讓她不那麼生氣了,取而代之的是對身下男人的憐惜。
機械娃娃跟她實在太像了,這點她在戰鬥的過程中已經充分體會過。思考、動作、能力等,跟她同步之高,簡直像是在跟另一個自己打架,一個戰鬥本能完全開發、對戰鬥上癮的自己。
要不是被博士送到英國來,Noodle不是跟其他超級士兵種子一起被銷毀,就是變成Cyborg Noodle那樣。
Murdoc在那個機械人偶身上一定也找到很多相似的地方吧?
他是個會激進到做出這種事情的人沒錯,即使他也知道不可能會完全一樣,可是他受不了被剝奪的感覺,同時可笑的不會接受有人能替代Noodle。
東方有句成語是「飲鴆止渴」,意思是喝毒藥來止渴,跟這個仍是凡人的魔頭如此契合。

「嗚嗯……?」
Murdoc嚅囁了一聲,身上重量的改變終於讓他有感覺了。他開口想要說什麼,身體也反射性地想要坐起來。
Noodle眼睛睜大,跟貓眼一樣會反射綠光的雙瞳滿是驚慌。
少女並沒有做錯什麼事,男人也不曾責備過她一句話。
但此刻少女像是做壞事被發現的小孩那樣著急,她伸出交疊的雙手蓋住男人留海底下的眼睛,把自己的臉悶在男人胸膛上。

不想讓他看到這樣的自己。為了讓他好好休息也好,為了掩飾自己任性嫉妒也罷,就不想讓他看到。

Murdoc沒有坐起身來,張口也沒吐出半個詞語。
Noodle緊張地不敢呼吸也不敢出聲,身子緊繃殭在那裡。
男人緩緩揚起他時常撫弄貝斯、譜曲填詞的手,那雙在少女還是女孩時一起遊戲、擁抱她、嘉獎她的雙手。
大手輕輕拍著她,拍著少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抖的美背。隨著窗外深深淺淺地海浪節奏,也如同海浪那樣溫柔。
另一手有力的臂彎環著少女,隔著布料也能感覺到男人的體溫。溫度並不高,但能確實地慢慢傳過來,柔軟而踏實的體溫。
他沒有說話,只是環抱少女並輕柔拍著少女的背,直到男人再次沉入沙發裡睡去。

Noodle沒有把手拿開也沒抬起頭來,她依然維持那個姿勢趴在Mudoc身上。
等身下的人終於又睡著了,她才慢慢把手收回來,可是沒有仰起頭來看對方熟睡的臉。
少女緊緊抓著男人的黑色襯衫,把小臉蛋埋在男人胸口,肩膀微微發顫。
她幾乎就要哭了,卻又深怕再把男人弄醒,於是少女抿著唇瓣在他懷裡發抖。
少女突然失去勇氣,像是被心中恐懼的種子給吸收掉了,那顆在她絕望當下深埋的恐慌之種。

「Hello... I'm here...... 」Noodle的聲音顫抖,抖得幾乎聽不見,碎得比浪花的泡沫還細。

 

「I'm home... I'm home...... 」

 

-喂喂? 完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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